烧呀烧呀我的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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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况到如今(1)长相思

因为神宗时期,徽柔是大长公主,而神宗称她为“长主”,所以文中都用“长主”,(大长公主太长,我懒得打字)如果不对的话,希望有人可以告诉我一下,我改(/∇\*)。第三视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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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我叫明月,熙宁元年入楚国大长公主宅。因为家乡闹饥荒被卖进了宫,在后宫只是一个无名小卒,大字不识几个,名字是掌事宫女取的。因为苗娘子对掌事的说要一些稳妥老实的宫女去服侍公主,才得以离开那望不到头的宫墙。传言楚国大长公主生的像仙女一样,但喜怒无常,有时候还疯疯癫癫的,不过还好的是没有说她虐待宫人,让我松了口气,起码混日子没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说实话,长主很美,但惨白的肤色,和古井无波的眼神,总让我觉得她随时会羽化登仙。

        公主宅都监年纪很大,说话慢慢悠悠,絮絮叨叨介绍完我都困了,长主一直没说话,也没打瞌睡,直直盯着攀附在高大乔木上的紫藤发呆,因前夜的骤雨,稀疏的藤蔓显得格外脆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下去吧,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公主宅的气氛不太对,最让我奇怪的莫过于长主和驸马并不住在一起,而是各自占据一个院子,离得也不远,就是不来往。驸马那边总是热热闹闹的,一大家子人有说有笑,而长主这边冷冷清清,哪怕是盛夏,推开门都感觉有凉风吹过。宫人和黄门都爱往驸马那边跑,我也不例外。我别的不行,打双陆和簸钱那是拿手好戏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,我连饭都顾不上吃,就跑来簸钱。在大家闲聊淡扯,谈天说地时听了那么一耳朵,驸马和长主如今这个局面,和一位姓梁的先生有很大关系,曾经长主不惜烧了公主宅也要梁先生回来,闹得满城风雨,可到最后梁先生还是离开了。此后,长主身边的旧人全部撤掉,新人一波一波地换,因为长主时有疯癫,很少有人能呆得长久。

        初见长主时她憔悴的模样,似无根飘萍,让我记起了离开家人初入宫廷的时那种彷徨无助,孤苦无依的感觉。想了想,还是放下手中的铜钱,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,提步走向门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明月,你干嘛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守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短暂地沉默后,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笑声,“那儿还需要守?现在走了算你输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随便!”

        潇洒归潇洒,肚子还是饿。溜到厨房找吃的,大半夜果然啥也没有,只拿了一碟芋头,回到冷清的小院里,苦哈哈地坐在檐下剥起了皮。

“你也喜欢吃芋头啊。”

长主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,吓得我剥了一半的芋头掉在盘子里,“奴,奴有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,“有罪?什么罪,半夜吃芋头罪?”

        按理说我应该表现出万分羞愧,但是实在没演不出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害怕,我有点饿了,被香味勾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使劲儿点头,麻利地剥好了一个递给她,她有一瞬的出神,接过芋头好久没说话,我疑惑着抬头,得以瞧见她袖口的水渍,和她眸中闪烁的泪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长主?”我小心翼翼地问,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事,想到一个故人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明月,哪两个字不晓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伸出手在我的手心里划拉来划拉去,“这是你的名字,意思就是我们头上清明的月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天空挂着一轮上弦月,我似懂非懂点点头,继续剥芋头,长主一屁股坐在我身边,我急忙起身行礼告罪,她示意我坐下,“就我们两个,不必遵循那些繁文缛节,你从宫外来,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,我睡不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只好坐回原处,把记得的一五一十告诉她,那些朦胧的往事像蜜糖像黄连,我越说越不是滋味,说完还有些想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想回家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惊讶于我的回答,紧接着问,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家很穷,吃不饱,穿不暖,在宫里吃穿不愁,只是出不去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啊,只是出不去而已……我很想走出去呢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后面半句我其实不太确定,因为长主的声音细微如芋头上冒的热气,都不用风吹,自己就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单衫薄,双袖拥衾寒,珠阁拢香风脉脉,太阴流霭影翾翾,檐下芋头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摇摇晃晃走进房间,掩门之前唱了首歌,颇为凄凉。“明月,早些睡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此后,我和长主关系日渐亲厚,我时常拉几个宫人来陪她打双陆,簸钱,院子里有了人气,她脸上也渐渐有些笑容。她教我识字,笨是笨了点,好歹也学了不少,比之前强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以为日子就像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,可从熙宁三年年初起,长主的身体就不太好,以往也有生病过但也不严重,可这一次如同梅雨季节连绵不断的雨丝,一直不见好转。我几次求驸马去请太医,他都不置可否,我想偷偷溜出去,也被驸马的人堵在门口。更有甚者,驸马还克扣长主的饮食炭火。汴京仲春犹寒,长主的病越发严重,渐渐有不治之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连累你了。”她面露愧色,像犯了什么罪过,“现在吃穿都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长主还有心思开玩笑,养好身体,我还等着赢你,上次输了不认账耍赖皮我还记着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呀,认字你说记不住,偏偏这些事情记得可清楚了,说你什么好。”说完便气鼓鼓翻过身不理我,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她平稳的呼吸声,还有含糊不清的呓语,“怀吉……怀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待她沉睡,我轻轻走出去掩好门,跑到她听不见的拐角处,失声痛哭。

         花朝节前夜,我替长主剪好花胜,准备给她送去,以往都是她亲手做的,今年她身子越来越差,像这样的事,有心无力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敲开房门,她未曾就寝,一头青丝散乱坐在妆台前,尴尬地笑着对我说:“我还是笨了些,梳不好堕马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接过她手上的梳子,梳通打结的长发,然后绾成堕马髻,镜中的她眉梢眼角俱是笑意,却看得我心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何选这个发髻?”我怕她觉察出异常,尽量说点什么,来保持我不堪一击的平静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低首笑而不语,好像沉浸在某段甜蜜的往事中,耳根悄悄染上胭脂色,“秘密。”清亮双眸透出些狡猾,好像这样勾出人的好奇心是件极好玩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还欲打趣她,长主却猛然开始咳嗽,她扶着妆台直不起身,最后竟呕出一口殷红的血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刺目的颜色击碎了我的伪装,我再也忍不住了,“长主,我求求你了,宣太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伏在地上泣不成声,房间里静悄悄的,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蝉鸣如此刺耳,许久未等到她的回应,仰起头,长主唇上的血早已拭去,似乎刚刚所见是我的幻觉。她正在挑选花钿,眉头紧锁,看起来十分苦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明月,你说是云母的好,还是金箔的好,哦,或者珍珠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啊?”我一时愣住,她眼中满满的鼓励,此时的她面容姣好,双颊微红如春日海棠,丝毫没有病色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长主,如初放的昙花一般令人惊艳。心下了然,只好苦笑着对她说,“金箔的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,我也觉得。”她呵开鱼胶,将花钿贴在眉间,颊抹斜红,额晕鹅黄,螺子黛描绘长眉。我入公主宅三年,除了每逢佳节入宫,长主甚少这样精心打扮,多数时候都只是素面朝天。

        妆面完成,她取下架上的锈迹斑斑的铜镜,“该磨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言罢,又将镜子翻转过来。这铜镜仿秦汉古制,后铸有铭文,我腹中墨水不多,何况是不熟悉的字体,只识得“长”,“相”两字。她摩挲着铭文,嘴角微微上扬,一滴清泪打在上面,像一个洇开的墨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和他成亲,八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虽然有些迟钝,但是清楚地记得,仁宗朝的兖国公主,于嘉祐二年出降,距今已经过去十二年。长主口中的他,定然不是驸马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年间,长主从未提过他的名字,只在梦呓时反反复复念着“怀吉”,她很喜欢芋头和相国寺的炙肉,但每次吃完都辗转难眠,然后第二天早上我总能在枕下发现一件男子的旧衣衫。我和她心照不宣,不去提及,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梁怀吉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没有说出口,生怕破坏了专属于她的美好回忆,她见我盯着铜镜看了半天,将它塞进了我怀中。“送你了,不许不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只好收下,虽然我觉得镜子应该另有主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收拾停当,从箱笼中拿出一个漆纱冠子,上面的花朵早已枯萎,一碰就碎成了渣。长主把它当宝贝一样捧着,小心翼翼地取下冠子上败朽的花朵,走到庭中,选了的开的正盛的海棠和荼靡,插在冠子上,红红白白很是好看,有些像百姓家婚礼用的花冠,她端端正正戴上冠子,“不错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含笑点头,想说点什么,但语言太过苍白,终是她先开口,却不像对我更像是对着庭院中路过的清风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真的,好想念你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缓缓走向房中,几步路的距离,时间漫长到窒息,长主回身倚在门边,我被迫停下,对上她温柔的目光,寸步难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明月,回去吧,该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强忍住鼻酸,摇头拒绝,用手扶住门框完成了此生最大的僭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必如此,我只是,太累了。”她眼中的苍凉悲苦推开了我的手,那道门在眼前合上,我只得在门前三叩首以示拜别。

        熙宁三年花朝节,我得以走出公主宅邸,进入宫城通报了楚国大长公主薨逝的消息。宫中升起白幡,宫墙外的某人的等待终究落空。

        今上和苗娘子亲临公主宅,驸马的所作所为自然瞒不住,今上震怒,而苗娘子悲愤交加,哭晕在长主床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下场我并不关心,我只担心那件旧衣,倒不是怕对长主名誉有损,对她而言,这些虚名并不重要,只是怕它被人看到后无法随长主长眠。

        果然,今上发现长主怀中的衣衫时,十分惊讶,“这是谁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梁先生的。”我无法隐瞒,亦不愿隐瞒,哪怕这样会招来祸患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,今上只是看着旧衣若有所思,良久的沉默后,苗娘子对今上说:“随她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长主的葬礼过后,我又回到了宫内,侍奉邠大长公主,四处打听之下才知道,梁先生如今在画院供职,我借着替邠国大长公主取画研习的名义在画院行走,来往多日终于找到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梁先生比我想象中要苍老许多,儒雅随和,谦和有礼,可以想见他风华正茂时也当是个清隽的翩翩少年。和他说话时,我老是想起教我看书识字时的长主,也是这样耐心包容,温柔地似乎可以融化一切坚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内人找我何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从厚厚书卷里抽出铜镜,又将花朝节前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,只是略过了长主经历的苦痛,死者已矣,生者何必受此折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有一事想请教先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斑驳的铜镜映出他含泪的面容,他连声音都在颤抖,“问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我翻过铜镜,指着背后铭文问道:“这四个字是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长毋……相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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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安石《熙宁奏对日录》记载:

熙宁三年(正月九日)驾至楚国长公主宅浇奠,上召中书入见,恸哭言:“李玮负仁宗恩,遇长主无恩礼,可便与节度副使安置。”上曰:“(李)玮都不恤长主,衣服饮食药物至于呼医,亦多作阻隔,长主衣衾乃至有虮虱,至自取炭生火,炭灹伤面。”


小说中徽柔花朝节去世,和史料记载有冲突,本文按小说时间。小说里徽柔是进宫后去世的,这里为了情节改成在公主府。

徽柔梳堕马髻,是因为这是她怀吉初吻时候的发髻。

期待怀柔上线。

有个bug,春天没有蝉鸣……

海棠和荼靡花期不一样,不过小说里这么写的,也不算bug了吧⌯'ㅅ'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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